马宏达：南怀瑾先生一天二十四小时是如何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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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宏达先生访谈视频：在南师身边工作
马宏达简介：
南怀瑾先生生前秘书。
01
南老师一天二十四小时是如何度过的？
二零零四年的五月二十一二号，我就开始跟他一起工作了。我原来是做秘书出身，原来做领导秘书，其实也蛮辛苦的，但是呢我发现，到了南老师的身边之后，更累。为什么？他没有节假日的，他每天工作的时间，你说他讲课也好，教育也好，还是接待客人、来访者也好，他的这个时间非常地长，差不多我算一下，每天工作的时间要十二个小时这样。我们在上海的时候，客人大概都是十点半、十一点，甚至更晚才走。然后南老师他的禅定功夫的作用，他的那个精气神儿十足，我们跟不上。
凌晨的时候我去睡觉，我住他隔壁不远，隔几个房间。早晨起来的时候就会经常发现，门缝底下塞了一些纸条就是他写的，告诉我白天要做一些什么事情，那我就拿着就照办，然后他上午就休息了。中午十一点、十二点左右，他就起来了，起来了他还是打坐禅定。起来梳洗之后喝口茶，他喝茶喝得不多，每一天大概泡三杯茶，一直是这样。起床之后先泡一杯茶，中午一杯，然后晚上饭后一杯茶。夜里客人都走了再换一杯，所以一天是三杯茶。每一杯都没有喝完的时候，都是喝一点点，偶尔再加一点点热水。
他中午起来之后，下午开始处理事情，比如批阅学生的报告，处理一些工程的事情，然后外面社会上的一些什么事情找他的，官方的，也有民间的等等各方面的啦，三教九流都来找他，他就处理这些事务。只有晚餐的时候才会客。会客的时候，也是一谈谈到刚才说那么晚，之后他还要接着处理事情。有的报告没有答复，有的工程上的一些方案，或者是前方工地上的一些问题等等，还要去决策解决等等。
晚上吃饭的时候是待客，这个时候他基本上其实都是在招呼客人，我们在旁边看着每天来的客人，三教九流的也都有，其实蛮累的，我们跟着旁边招呼也很累，所以一旦都客人落座了，聊起天来之后，我们都躲到旁边去了。有一天晚上客人走了，老师跟我们几个在那儿说话，他说客人来了，很多人自己都不讲话，都要我来讲，他说哎呀你们没有一个人在旁边帮我的，他说很累这样。
所以他讲了这个话之后，每一天我就开始在晚上待客的时候坐在旁边帮他。所谓帮偶尔就支应一下，偶尔谈话会涉及到的一些我所知道的，参与一下，然后招呼客人哪，比如说菜哪个不够了去添饭等等，就这样忙。因为老师有时候经常会引用一些比如诗词啊、或者是历史啊典故啊等等，那对方如果不知道的话，马上我们就得写，就在旁边就得写下来，然后给人家看，然后要么就临时说想到推荐人家看什么书啊，我们就马上去找。
所以你像谢锦扬啊、宏忍师啊、欧阳哲啊，他们对于老师的书是非常的熟，老师的藏书一个小图书馆，是谢锦扬和欧阳哲两个人打理的，他们心里边儿就是有个图书馆，老师想找什么书，他们马上就给你找得到，熟得不得了。那宏忍师都是写黑板，老师讲到什么内容，因为他讲的内容，涉及得非常的广泛，你不熟悉他的著作或者不熟悉他平常讲课的习惯啊，很多的你没办法记录。第二就是在回答问题，问的问题千奇百怪，什么都有，修行的也有，社会上的事情也有，政治的也有，经济的也有，还有个人的家庭问题，反正无所不包了。
差不多基本上每天是这么度过的，所以蛮辛苦的。我是跟他一起之后，手机是24小时不关机的，连续八年多，一百个多月，就是这样随时等于伺服状态。睡觉了，万一临时有什么事儿，他没有办法，他必须要叫我说清楚，第二天免得写不清楚的时候，那就得马上就得起来。
所以我跟他见面的时候2001年，他已经84岁了，然后到大学堂正式开课他已经89岁了，可是他的精气神，超过我们所有人。他的精进、他的努力、他的勤奋，超过我们所有人很多倍，不能说很多倍，我们没法比，确实没法比。
他要求自己的那个严格，他自己生活上没有什么需求，他个人的生活，他穿的衣服都是几十年的，没有什么新衣服。然后你像有的袍子，冬天的那个棉袍，里面也很多补丁啊，他也不需要换新的，可是他那个衣服很干净、很整齐，老师非常的干净。他的卧室还有书房，一切井井有条，非常地规规矩矩的。可是他又不是一个死板的人，他很活。经常有的时候就是那个禅师的一面，有的时候就是那个军人的一面，所以非常活泼的一个人。
02
他挑了太多事情，我们都很心疼他
那一次欧美同学会2005委员会的成员来听课，大家在讲堂前面，看到南老师从主楼走出来，大家很惊讶，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90岁了，他走路提着拐杖，然后大家说他像一个云飘过来一样，他走路是非常轻，听不到声音的，非常的轻。他浑身很柔软，像婴儿一样柔软。他走路就这样，这个是他自己的禅定的功夫。
他的眼睛看这个比如说五号字，他不用戴眼镜，一直到九十多岁，到2009年以后差一点，然后2009年那一次9月份，还上了一次禅七的课，整个七天，每天差不多讲八个钟头。92岁了。有的时候大家在行禅，他就站在那个中间，香板一打，然后大家立定站在那儿，他也站着。有时候一讲讲一个钟头，四十分钟，大家都站不住了。他是忘我的。
所以那次光华管理学院张维迎他们带学员去听课，有的学员问他养生的问题，他回答说我不养生，我忘掉这个生死的问题，忘掉时间空间的问题，他做事是忘我的。在台湾的时候打禅七，我听老同学讲，有时候长的时候七七四十九天，每天他要讲很多的课，然后夜里还要去看这一些学员们状态，所以那个辛苦是一般人做不到的。这个没有真修实证的禅定的功夫是做不到的。
而且他比如说晚上在招待客人谈话的时候，他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我们在他旁边，常常是他坐在这里，我就坐他旁边然后处理事情、招待客人，然后整个的餐厅里面他都照顾到，哪儿有什么事情、有什么问题，随时的这一些温度等等，气温哪空调啊，所有的事情他都照见了。然后说哪儿有问题就告诉我马上去做。
所以他的那种觉照力是极强的，他是可以同时一心多用的，这个是修养的功夫了，这个不是普通的一个，读读书、讲讲课所能做得到的，这个不是一个神话，这个是确实可以做到的，我们有的同学禅定功夫好，当然没有老师那么好了，也能做到一点。
他要求自己是非常严的。所以你说身教，他自律很严，我们要帮他提东西、提个包什么的，他都不干，他都自己拿的，拐杖也是经常是提着走的，偶尔地才拄一下。
他是最精进的、最努力的一个人，随时要求自己极其严格，不让人伺候的。他说年轻的时候，带土匪部队的时候，那个士兵给他添饭，他都不干。他说我有手脚，我为什么要你服务啊，我现在还健康着呢，就是这样，他不让人家伺候，所以非常自律的一个人。
然后人家要供养他，也很难。供养红包啊什么的，基本上都不接受。对方如果没有诚意的话，只是说像跑到庙子里边那种供养，好像存款为求一本万利的那种的，他都很清楚，他一概不收的。而且你做生意嘛，我又保佑不了你，你自己保佑你自己。如果真的是很诚恳的话，比如捐助教育啊等等，那他马上就会让我啊、宏忍师啊或者其他同学去拿红包来，然后把那个钱换一个红包，换一下我们的红包，他把那个原来人家那个空的红包拿过来，他说我收啦、收到了。这个我送给你的，他就马上当场就还回去。
别人送给他的礼物也是，他一定要还礼。看对方的需求，没有别的礼物的时候，常常他就是送书啦，送他自己的书啦，签一个字了。他常说就是秀才人情纸一张，拿这个来还礼，基本上都是这样来布施。然后有资源过来，他也都看怎么样去重新分配。
有人来给他磕头的话，他也是马上同时磕下去的，所以我们就防着。先告诉人家你千万别磕头，有的还是不行，就是拦不住，马上就得两边搀，这边搀客人、那边搀老师。
所以他随时都是我们叫“龙行一步、百草沾恩”，就是他随时他会利益人的，各种各样的，都是随着这些机缘去做。
不讲其他的神通不神通，那个不讲，就是只是从平常的这个角度，平常工作，跟他一起工作，他每天工作量那么大，几十年如一日，没有节假日，我们受不了。说实话，我们周围的同学受不了，这个太辛苦，他就是靠禅定和智慧，这个般若智慧，你要他进入空的境界，他随时进去了，然后在那里面休息一下，在定境中休息一下，然后接着又可以去做事，所以他一辈子走的是大乘菩萨道的这个广义的路线，牺牲自己，来去为社会、为这个国家民族、为人类的未来去着想，是这么一个路线。但是他又不局限在宗教的这个概念里面，所以他是一切学问，他都愿意去学习，都愿意去分享。
他就是这样布施，把自己也布施出去了。他的家庭也跟着在后面悄悄地做牺牲。所以讲身教的话，这都是身教，讲小故事太多了，所以我们在他身边，怎么说呢，蛮心疼他的，我们也累，他也累，挑了太多的事情。（《本文节选自马宏达先生访谈视频《千江有水千江月》 标题为编者所加》）
编辑 | 小舟 监制 | 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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