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华严经》以圆融无碍的世界观为指导,为众生开显了一条通向解脱的修行之路。众生与佛是多与一的关系,多即是一,一即是多,心佛及众生,是三无差别[1],众生与佛相即,此乃修行的依据。在此基础上,《华严经》又为我们指出了次第分明的修行解脱的方法。所以《华严经》也是对中国佛教影响较大的谈论菩萨行门的佛经之一。但是在圆融无碍世界观的指导下无论什么样的修行方法,多长的修行时间,所达到的哪一个修行等级都是普贤圆行的体现,都是圆融无碍的,因此一行即一切行,一修一切修。比如十住中的第一住初发心在修行中就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经中有四品(菩萨十住品、梵行品、初发心菩萨功德品、明法品)都是围绕初发心而列举各种修行规定的。初发心时便成正觉[2],菩萨初发心时便知一世界即是无量无边世界,知无量无边世界即是一世界。
《华严经》的最后一品〈入法界品〉为我们塑造了一个修行的典范,提供了深入法界、随顺众生的典型例证。〈入法界品〉的主角善财童子听闻文殊说法之前其心清净犹如虚空,回向菩提无所障碍[3],本已拥有很高的智慧。文殊告诫其欲求一切智,必亲近善知识,于善知识所有教诲皆应随顺,于善知识善巧方便勿见过失[4]。文殊为其指明了随顺众生的原因,开启了善财深入法界之路。因善财本已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已知诸法之空相,已得根本智。那么得了智慧之后干什么?是看破红尘,遁入空门?还是高高在上,蔑视众生?尼采于此即提出超人学说,超人离开现实的人世间,像登山一样,经过重重的困难登到山顶,却发现太阳是从山下升上来的,最后他只能低头下山,离开了人间的超人已没有意义。在这之后超人应该去除骄傲,再回到人世间,深入法界,带着高超的智慧与伟大的慈悲来看待世间,此时的世间就是圆融的世间、佛性的世间[5]。这就像我们在太空拍摄到的地球的照片一样,它是一个非常美丽的蓝色星球,不见有里面的罪恶与痛苦。庄子说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而看到天之苍苍,其正色耶?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而已矣。若真修道人,不见世间过,秽土与净土本是同一,极乐世界怎需外求,东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国?[6]其实秽土即净土,烦恼即菩提[7],生死即涅槃,二无此彼故。[8]
大乘佛教是自利利他的宗教,菩萨不仅要自己修行成佛,还要普度众生。已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的善财童子在文殊菩萨的指引下带着高超的智慧,深入法界,他参访了社会各阶层的人物,其中既有颇有修为的比丘,也有外道、婆罗门,既有纵情享乐的妓女,还有登刀山、投火聚的苦行者,既有断人手足、挑人双眼的残暴国君,也有富有的长者、良医等。善财始终不忘文殊的教诲:于善知识所有教诲皆应随顺,于善知识善巧方便勿见过失。
《华严经》不忘智慧,寻求一(也只有拥有智慧才可能践行普贤行);《华严经》更重视世间,表现了对多的尊重。而这个多就是纷繁的世界,世界乃语言的世界,从而体现了对语言的尊重,扭转了佛教一直以来的对语言的怀疑。
西方哲学的顶峰境地不可说,东方哲学对不可说的却偏要说。《金刚经》说不能住于相,不能住于法,同样也不能住于空,空不能解决一切,从这一点来看《华严经》与般若类经典的精神是相通的。诚然诸法实相不可说,但是我们的语言就是从实相般若出发,把本来没有的对立,本来没有的分别,我们偏要划分出来,然后在这个上面产生种种心灵活动,猜测也好,想象也好,作诗也好,幻想也好,都要用文字来表达,这叫做文字般若[9]。这就像数学中的极限一样,也像数字一样,无论你数出多少数,也不可能数出全部。你可以接近极限,却不能达到极限。我们可以透过有限,无限地接近极限。老子所谓道可道,非常道也,《华严经》本身就是这样的语言运用的最佳典范。
[1][2]〔东晋〕佛驮跋陀罗译:《大方广佛华严经》,《大正藏》第9册,经号0278。
[3][4] 〔唐〕实叉难陀译:《大方广佛华严经》,《大正藏》第10册,经号0279。
[5]方东美:《华严宗哲学》,黎明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83年(民国72)。
[6][7]〔元〕宗宝编:《六祖大师法宝坛经》,《大正藏》第48册,经号2008。
[8]无著著、〔陈〕真谛译:《摄大乘论》,《大正藏》第31册,经号1593。
[9]方东美:《华严宗哲学》,黎明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83年(民国72)。